【盾寡】再临（17）
今日份更新。
此生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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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临
17
2013年6月27日，整个世界共同目击了神盾局的倾覆。
朝阳初升之时，三曲翼大楼脚底的水面乍然向两侧破开，露出藏于机库中庞然的舰体。气浪和轰鸣托着舰体缓缓升空，蔽住阳光，踏云而上。距离罗斯福岛较近的居民纷纷驻足于路上或齐聚于窗前，指着那堡垒称奇。各个电视台也暂停原定的新闻播报，把镜头转向母舰遮蔽下阴沉的三曲翼大楼。还未等记者们与神盾局新闻发布处取得联络，数百万页被解密的档案资料骤然现身于网络，体量之巨使各个云盘几乎同时崩溃。人们在震惊之中不断刷新着网页和社交软件，不时抬头去看那黑云一般的母舰，然后发现，两片黑云停在了波多马克河正上，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
这阵颤抖伴随着引擎中喑哑的“咔咔”声响而来，除了Steve Rogers，谁也没有听到。在拔地而起的三曲翼大楼中，神盾局特工与九头蛇杀手的战斗还正胶着；在母舰之上，他们扑入云层，于层层迷雾中追击对手，并指引因不知情而登上母舰的特工们尽快赶往救援舱中逃离。即便是顶尖的九头蛇杀手，也无法与复仇者们相比，重点不在于取胜，而在于最短时间内完成救援。
Clint的报告堪堪卡着节点传来，“副舰救援完毕，救援舱已驶离。主舰情况如何？”
Steve用盾牌掩住自己和Natasha，飞速奔至一架战机后躲藏起来，然后抬头看一眼侧上方的副舰，回答，“还没有完全扫清，仍然有九头蛇的人在追着我们，救援舱也已驶离。”
Clint那边风声呼啸，“我马上来支援。”
“不行！”Natasha贴在Steve身边，断然拒绝，“不能确定救援舱中全是神盾局的特工，你必须留在那里，随时应对突发情况。”
“Nat你和队长在一起吗？”Clint惊讶，“Pierce投降了？”
“看起来是这样。”她警惕地环视四周，“但我总觉得他对我们的行动不够意外。”
“Romanoff！队长！”一声惊呼响起，“你们和Stark说一声不要追着我打！”
“你谁啊？”金红铁甲紧逼在铁翼战鹰之后，数枚散弹接连在铁翼旁边炸开，“居然还黑进了我们的内线！”停了停，仿佛是从自己的AI管家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，“是Hill授予的权限？”
猎鹰在空中翻滚几圈，趁这个空当忙自报家门，“我叫Sam Wilson，是Romanoff找来的帮手！好人！”
“不早说。”Tony一个急转甩下了Sam，飞向Steve所在的主舰，差点与一枚炮弹迎面撞上，“妈的谁冲我开火！”
“时间到！”Hill一声大喊，所有人都看向两艘隐隐颤抖的母舰，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，母舰并未如预期那样倒头下坠，而是在几次上下起伏之后，仿若乘了风力，被稳稳托在了半空，甚至开始向同一方向移动。
Tony愣了片刻，猛然加大推力，骂骂咧咧冲向主舰，又一枚炮弹对着他飞去，这一次他抬起手，能量束正面击中炮弹，在空中炸出一片火焰。他未停未躲，直直冲进火焰，通讯信号被烧得劈啪作响，“队长，主舰上有人。”
Steve手臂一收，把Natasha护进怀里。为了乔装，她没法穿上战衣，一件香槟色真丝衬衫下只一件防弹胸衣，下面一条格纹烟管裤，仅仅来得及换一双战靴。剥离了现代科技打造出的战衣，再英勇的战魂，也只住在凡身之中。他在那短短几秒内越抱她越紧，不知自己为何怕成这样，恨不得变成一件铠甲把她团在身躯之下。
“母舰为什么没下坠？”Rhodey难以置信地问道，“要飞去哪里？”
Hill的声音随着她指尖起落响起，“高度开始提升，两艘母舰都被设置了目的坐标，但短时间内很难破译。”
“不能让母舰飞离我们划定的坠机区。”Clint身边十分嘈杂，“两艘救援舱都平安落地，我现在就去找人支援主舰！”
“他们几乎没有采用我的设计方案。”Tony的声音被引擎的轰鸣盖住，断断续续，“母舰不会自行坠毁了，Rhodey和Wilson，是叫Wilson吧？你们去接队长和Nat，我来打碎引擎。”
“叫我Sam就好。”铁翼翻卷带着猎鹰旋身飞上，“队长，你和Romanoff都在主舰对吧？”
Steve松开怀中的姑娘，望向她的眼睛，“我们都在。”随后低声对她说，“我先送你离开。”没有等她同意，他便揽住她的肩，抬臂用盾牌护着两人，站起身来。母舰已直入云层，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一切，任凭如何目明也难以视物。他们微微俯身，依着地上停机坪的序号辨识方向，一同向着母舰边沿奔去。空气开始稀薄，他们在奔跑中拼命保持着呼吸的节奏，血液四处冲撞，越发在耳中吵起隆隆声响。炮弹呼啸而来的声音便与这种声响重叠，让他没能辨认。几近行至身前，Natasha忽然惊觉，搂住他的腰对向一转，炮弹撞在盾牌上，爆风把两人撕开，各自滚落一旁。周遭云雾也因此散开，露出不远处几道持枪迫近的身影。
“我看到你们了！”Sam呼喊着接近。
“先带Natasha走！”Steve爬起，忙朝Natasha冲去。之前激斗时留了一地狼藉，她没有战衣护身，摔在断钢废铁之上，顷刻便一身血痕，但也仍然飞快地挣扎站起，矮身隐蔽。Sam的烟幕弹从他们身后飞来，炸裂之后暂时把他们和追杀者隔开。
Steve也终于扑到Natasha身边，抓住她的手，再次用盾牌挡在她身侧，转向后方，站在她身后半步，只等Sam到来，他便可以在她腰上一托，让Sam带她离开。正在他默念之时，眼前倏然一道黑影，两人凭本能屈膝，一片被撕开的铁翼就贴着头顶削过，力道之大让铁翼如刀片直钉进近处受损斜倚的机体。片刻之差，他们就险些丧命。两声惊呼顺着通讯器追来，Rhodey大喊了一句，“好险！”
“那人是谁？”一直盯紧Sam行踪的Clint也大惊失色，“徒手撕掉铁翼！”
在半空中眼疾手快接住Sam的Rhodey犹有惊惧，“Tony，他冲着你去了！”说着，他在飞经主舰甲板时瞄到Steve和Natasha，顺手就把Sam抛下，落于二人身侧。见两个男人已把Natasha围在中间，Rhodey便冲入烟幕，向着对面的追杀者而去。
“你们当我是小姑娘吗？”Natasha站在中间，眉头一拧，劈手以巧力夺过Sam左手的机枪，转身与二人相背，三人如此站成个背靠背的三角形状，各面一方。
“队长，”她说，“我还是喜欢你那种不关心我死活的样子。”
而他无从回答。
水汽积攒，身侧云雾越发厚重，子弹穿梭而来竟也带出尾云，形成一条条弹道缠在他们周遭。Rhodey和Tony都不再守着引擎，各自加入战局，想尽快扫尾。最后一波追杀者却极难应对，机枪扫射过去也不见成效。两副铁甲飞在半空，火力一道接一道，一时也无法控制局面。挥开一枚炮弹后，Steve在爆风之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与Bucky在基地的所见，那五个在寒冰中无知无觉，皆被一发正中额头的子弹送入永眠的战士。
他们没有跟着战友一起死在数十年前的战火之中。倘若能够，他们也将同样地，肉身凋成泥土，让姓名永存于慰灵碑之上，而不是消失在风雪交加的冬季，被讽刺地唤作战士，其实是早该绝迹人世的枯鬼。
Tony的叫骂声传来，“妈的这些人是打不死的僵尸吗！”
对没有亲眼见过战场的人来说，僵尸是电影里的虚构，或者是一种修辞。而Steve Rogers不同。他用手堵过战友涌出鲜血的胸膛，捡起过泥土中筋骨尽碎的断肢，也曾踩着电网上温热年轻的躯体越过屏障。一切的人，活着的，死了的；一切的事，未来的，过去的，对他而言，都是印记。他何尝不是僵尸。带着这些刻印死了便好，又死不掉，只能这样活着。Natasha和Bucky何尝不是。他们转头望向他的目光中含了千言万语，源于与他同样的印记。云雾之后那些身影又何尝不是。双双眼睛无悲无喜，无波无澜，什么都忘了，于是什么都死了。
他们都被丢弃。
“别杀他们！”
他对着通讯器大喊一声，生生以掌接下劈头而来的一把匕首，另一只手挥下盾牌，登时便打晕一人。
Natasha离他不远，听得这句话，扣动扳机的手指一滞，迎面一发子弹擦着她腰际而过，又是一道烧伤痕迹。她却只咬一咬牙，一声痛呼也没有，压低手腕，照着对面追杀者的两膝砰砰几枪，见敌人倒下，惯性地挥起手腕，才反应过来寡妇蛰不在身上，忙捡起掉落的机枪，枪托对着敌人太阳穴一砸，便也放倒一个。
“你说不杀就不杀！”Tony没忍住，破口争吵，“他们不死，死的就是我们！”
“除了杀人，办法还多得是！”没等Steve回答，Natasha抢先开口，“你不是天才吗，自己想想！”
Tony又骂一句，手掌下移调低能量，两下卸了敌人的武器，再飞扑过去把人摔向旁边的战机。“等今天的事完了，我一定要和你们这对神经病绝交！”
“加我一个！”Rhodey紧接着附议。
另一边被打得想吐血的Sam终于占得上风，喘着气把掉落在地的机枪捡起，“活捉了之后怎么办？”
“运回去。”Clint的声音传来，“我带着战机来接你们了，以德报怨，让他们占一次便宜。”
“以德报怨向来不是我的准则。”Tony一边冷笑吐槽，一边守在半空，见Clint带着两架战机落于主舰，与众人会合，才说，“手脚快一点，你们离开，我马上打碎引擎。”
空气的确已经稀薄，落进胸腔的只浅浅一层而已。Natasha立于Steve身侧，盖住腰侧伤口，不合时宜地走神一瞬。
“你先上去。”Steve唤她。
她没有说话。眼前是明亮日光映着水天，背后是嘈嘈人间指着母舰，英雄和杀手们隐于云雾，使一切都只是个谜题。他们为何而战。他们如何而战。难以剖白的事情实在太多，因此在这个理当尘埃落定的时刻，她竟然感到无力，仿佛从头到尾毫无意义。
Pierce对她的发问，她的确给出了回答。却也只是回答罢了。
而非谜底。或者真理。
“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索科维亚。那时，我们也是这样，一起站着。”她说，“我以为这一生不会再看到这样的景象。”
上一次是机器人。这一次是普通人。毁灭世界的野心从无断绝。而只有他们，一次次不得不站在无人踏足的绝顶。
他垂眼，望向她停在自己右手边的左手。上一次，他们并肩，并不牵手。而这一次，他抬手向她，把她凉凉的左手包进自己的掌心。
“别怕。”
她的嘴唇因为寒冷、失血、缺氧而苍白发紫，目光却柔软又温热，左手也同样用力，缠住他的手指。
她说要陪他到最后一刻。
“好了，我先打碎副舰引擎，再是主舰。”Tony说着，启动脚下的推进器，正要向着侧上方的副舰飞去，一条钉索忽然破空而来，狠准地穿透他的推进器，猛力将他拉下，摔在主舰甲板之上。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，一面被拆下的机翼掷向战机。机上载有数人，不得不紧急拉升飞离。
机舱之中，Sam伸出的手臂，就这样与Natasha，失之毫厘。
“马上回去！”Clint惊怒之下，就要去抢夺操控杆。
“不能回头！”Natasha立时阻止，但缺少氧气，她的声音也提不上去，焦急之中，肺像磨出鲜血，“带着他们快走！”
Clint动作一僵，眼看着Tony艰难站起，推进器报废，脚也受伤，行动一下迟缓。Rhodey本想飞身上前支援，却被追击而来的两枚RPG逼回仓皇应对。推演竟然只是推演，他们自负一身本领，居然在这高空之中陷入两难困境。他不忍心转头而走，却知道Natasha是对的。他们各有任务，他该做的就是帮他们扫清一切后顾之忧。
那么你呢，Nat。
他松开握于操纵杆上的手。
你该知道你是那个人唯一的后顾之忧。你既不该来，也不该留。只是你想来，也想留。
我知道我是为什么，在怕什么。
那么你呢。你是为什么，怕什么。
战机终于在银甲护卫下驶离。
Natasha撑住摇摇晃晃的Tony，帮他掀掉面罩，推进器在他脚下发出损坏之后哔哔啵啵的声音。钉索穿透脚掌钉进小腿，又被反向拖拽，伤势相当沉重。他靠在Natasha肩上，拼命想直起身子装作无事，却难忍地痛得咬牙皱眉。不远处乱作一片的残机忽然一个接一个挪动，云雾之后现出一个人影。
最后一个杀手，有一条铁臂。
拨开最后一架战机，杀手举枪，与三人对望。Steve Rogers执着盾牌站在中间，见到Bucky的那一刻，明明如他意料，他却仍然悲哀，整颗心被扯得粉碎。他很想很想对着挚友放下盾牌，哪怕对Bucky拜跪，也想求他停下，在深渊跟前停下。然而他万万不能放下盾牌，他此刻只有一层盾牌，一层血肉，但凡稍有犹疑，Bucky一定会杀掉Natasha和Tony。
Steve，下一次你见到我，记得在我伤害别人之前，杀掉我。
Bucky，你已经伤害了Tony。而且，仍在朝着我们来。
他执盾的手终于开始颤抖。
可我怎么忍心呢。
“你他妈的还等什么呢！”
Tony忽然暴怒而起，一把推开Natasha，踩着自己的鲜血和碎裂的骨渣猛地扑上前来，右手铁甲灌了十足力气，重重击在Steve肩颈，逼他让开，左手聚集能量，对着眼前的铁臂杀手毫不留情地击去。重被洗脑的Bucky几乎失去一切人类的软弱，抬起铁臂格挡，炸出连串火光，火光散尽，铁臂上只一片焦痕。
Tony Stark怒到极点，伤足却再也支撑不住，让他跪倒在地，一双手抬起，他逼视着眼前的杀手，一字一句地对着Jarvis说，“能量调到最大值。”
AI回答了一句什么。Tony的眼睛却被火烧透，冷冷地张开手掌，对准Bucky，正如Bucky此时举枪对准了他。
“杀了就杀了。”
Tony咬尽每一个字，掌心光芒大盛。
“有战机过来了，不是我们的人！”Hill的声音终于失去冷静，变得焦躁又恐惧，像一剂毒打进力竭之人的血。Steve和Natasha皆一跃而起，也不知谁先松开，但彼此交握扶持的手就这么放了。他向着Tony，她向着Bucky，拔脚奔去。
而一切都未静止。
注尽全力的能量束大多击上他的盾牌，把盾牌击偏，残余能量仍然足以贯穿他的肩，当刻就留下一个模糊可怖的血洞。任凭他经过改造的身体如何有力，几乎咬碎了牙，也没克制住惨痛的呼喝，脚下一松便侧跪下去。Tony的视线不再被他身体挡住，满是怒火的双眼却骤然睁大，整张脸被震惊和哀痛揉来扯去，恨不得裂开一样。
Steve忽然觉得怕极了，怕到不敢回头去看。刚才一连串的枪声里，那仅有几声闷闷的钝响，他知道是什么，但竟然不敢去看。
他们想要的静止来得太晚。
在这样的高空，空气静了，云也静了。他肩上喷涌的血在脚下静静变成血泊，他的姑娘也静了，跌落在另一个人怀里。他总算从血色倒影中茫然的自己那里借来最后一点点勇气，回头望去。Bucky面无表情，双手却笼住Natasha的肩背，依着她的去势单膝跪地，让她伏在自己胸口。她一头凌乱红发是段来自昨日的记忆，灌进Bucky的眼睛，空无一物的荒漠闪过一场海市蜃楼。在Bucky曾经拥有，而终于失去的所有昨日里，她的名字一直是Natalia。
那个Natalia，陪着那些昨日，被他一起无可奈何地丢失了。
从来就是这样无可奈何。
泪水沿着Tony欲裂的双眼流出。他耗尽了能量，却再次抬手。那场海市蜃楼终归是一闪而过的幻象，Bucky放开双手，飞快矮身去捡地上的枪，任由Natasha摔在地上。此番波折之后，人人其实都再无气力死斗。Steve提着一口气，扔下盾牌，强撑着扑到她身边单手把她扶起。此时她意识尚且清醒，胸腹几个血洞汩汩流血，只是当胸一枪让她呼吸零乱，难以说话。
其实不必言语。他们早已能读懂彼此的眼睛。
他环视一圈，去而复返的银甲近在咫尺，身后数架不知何来的战机也迫在眉睫。
这该是何种结局。他和她明明知道。
“启动自毁。”
他终于对Hill说道。
“但是Steve，你们都还……”
“Rhodey，把Tony带走。”他又追着一句，“听我命令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Clint大喊着，“再等一等！我已经折返了！”
Natasha的气息渐弱。
整个通讯线路中，除了Clint的声音，已无人再回话。银甲落于甲板，只犹疑一秒，便托起几乎昏厥的Tony飞离。数架战机还在百米以外，主舰和副舰的火炮启动，彼此瞄准。钢铁相撞之音高低起伏，在一切就位后忽然安静下来。
Steve看着不远处Bucky脱力倒地的背影。
一只快要凉透的手指搭上他垂于她腹部的手背。
他们似乎都有无尽的话想要出口，把这一秒无限延长，遗言变成告白，丝丝缕缕地说完全部的情意。在荒乱跌宕的一生中，他们何曾能有这样彻底寂静的一秒，寂静得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。生死也不重要，存在也不重要。唯一能和这种寂静抗衡的，是藏在最后的对视中那一点信念。
相信自己被爱过的，那一点信念。
她拼尽最后的力气，说出一句话。
“你知道有多悲惨，”一半言，就烧一半命，“别责怪他。”
他猜想，在她眼中的光芒燃尽、熄灭之前，或许她仍想对他说句什么，只是再不能够了。她的手也凉了，血也凉了，心也凉了。什么都凉了。烧在他心口的爱也凉了。
灼热的炮弹一颗一颗落在他们身旁，主舰轰鸣着震动，倾覆间把他们都甩了出去。他只剩一臂可用，翻滚中甩脱了她的手。即使是凉透的手，他也拼了命地扑到碎裂的甲板边沿拉住她，不让她跌坠下去。被炸断的战机砸上他的腰腿，把他压在地面动弹不得。主舰越发倾斜，沉重的机体推着他渐渐就快坠落。但他还是死死攥住她的手臂，像要握碎她变成石头的骨，用力到极致又微微松开。他仍然怕她痛。
而她再也没有任何回应。
轰隆隆的爆炸中，通讯信号早就断了，震耳欲聋的声音塞满他的耳朵，失聪一般。他拉着她，忽然软弱，对着通讯器低低说出一句恳求。
“谁能来救救她。”
他不该说出这句话的。
他应该像前世一样，在自毁程序启动之时，毫无留恋，毫无恐惧。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需要再次告别的，仿佛他来只因为有未尽之事，完成之后，自可离开。他没有牵绊，牵绊也不会记得他。
“谁都好。”他的手颤得厉害，“谁能来救救她。”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。
踏进了死门，又不想死。
她就死在眼前，又不肯承认她死。
“Natasha，”他继续着毫无回音的恳求，“别选这样的结局。”
副舰的残骸从头顶砸下，呼啸如同风雷。黑压压的残片以万钧之力蹭过他的手臂，砸断他的臂骨。
什么时候这双手断了，才会放开你吧。
他张开口，稀薄的空气封住他的声音。那一句呼唤，最后也没能出口。
直到那一刻，他才明白什么叫尸骨无存。
此生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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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违的脑洞解释。
虽然最近确实很忙，但也难以想象这一章卡文卡到如此的程度。最后的成品其实仍然混乱，把控这样的场面和群戏是真的难度很大，只能说我尽力了。
比起依照电影逻辑补全的《晨昏》，《再临》更加复杂，原因在于盾寡是曾经的盾寡，而其他人不是。经历过整个MCU大事件的盾寡来到新时间线，感情上其实绝不同于MCU当中。在我看来，MCU中的复联虽然也是大家庭，但还没真正做到（或者说电影里没有足够地表现到）特别会站在彼此的角度，为他人考虑问题，更多是为了同一个伟光正的目标集合起来干一件大事，其余时间中就各行其是。但《再临》里，盾寡对其他人的感情已经远不止此。这一章里有一个极为强烈的体现，就是吧唧和铁人死斗之时，盾寡二人各扑一边。
在设定这个情节时，我曾反反复复考虑过逻辑，想给这个设定足够的人物脉络支撑，后来觉得，也许此处的无逻辑才是真正的逻辑。在那一刻，盾寡各自扑向谁，是因为什么原因，也许真的很难说清。就好像对经历过上一个时间线的盾来说，铁人和吧唧之间他是否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吧唧，这已经变成个不完全笃定的问题了，大概对现在的盾而言，两人都是他最为重要的朋友，难分高下了。
也好像那一刻的小娜。她扑向吧唧，落在他怀里的时候，想要保护的，究竟是铁人，还是作为盾的挚友的吧唧，还是在很久以前那个彼此有情的教官，又或者他就只是个投射，是她多年以后回想故国时一个模糊又难解的温情符号。这些都很难说清。即便身为作者，我也只能表现，而不能给出结论或判断。
至于小娜的死，在我看来其实是有必然性的。来到新时间线之后，“重生”这件事对小娜来说其实是不稳妥的，她也许能和正常人一样活着，也许哪天法则不开恩，把这个重生就收走了，这些担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她，所以她总是会说起“哪怕只有一天”，也因此，她其实更会有自毁的倾向，尤其当她认为，有什么原因值得她献上生命。
也许这个原因，不会比复联的和谐更重要。上一个时间线上，盾铁如何因为协议和吧唧的事决裂，引发后续种种；这一个时间线上，同样的事又是如何重演，她看得清清楚楚。盾冬铁三人之间的心结不解，事情就还是会走向一样的结局，她其实不太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吧，但这不妨碍她在铁冬二人死斗之时，本能地去选择阻挡。
真的，他们都再也经不起杀戮了。
至于队长，也许他一直装得过于坚强，让她以为，哪怕她不在了，他也总能好好地活。要解释这种心理其实非常困难，这里建议大家结合白鼠老师（ @goldensummer ）对小娜的那篇神分析去看待。白鼠老师的观点我全部认同。在盾寡的关系里，只以情爱论处就稍显浅薄了。即便队3教堂的那句“我不想让你一个人”，都需要细细解读。小娜对话的，究竟是队长本身，还是那个一次次被放逐的，从来孤身一人的自己。她或许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，曾经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“我不想让你一个人”，而当她有了力量，那种不让任何一个人变得孤身一人的力量，她的确毫无保留地伸出了手。这种付出，会不会是她对自己缺失归属感的一种失落的对抗呢。她已经没有故国，因此再见一个故人时，就算她不说，吧唧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呢。
也许是个故乡吧。故乡变了，故乡没了，也还是故乡。
再说一句有关铁人引擎方案没有被采用的设定吧。MCU里，铁人显得过于万能了，仿佛是俯瞰众生的所在。我个人不是太喜欢这种爽文设定，人海之中哪有谁是能俯瞰众生的，天才也不止一个。铁人让人尊敬的地方不应该来自这些东西。所以这一章里，铁人动的手脚其实早早被九头蛇看穿，并做了相应补救。复联的计划相当于全盘打乱，才引出后面各种事情。
不过，被祛魅的英雄，也还是英雄。原本这一章的设定没有这么曲折，只是个意外。感谢阿深老师（ @Deep. ）的一句话，让整个章节几乎推倒重来，也让我思考更多，希望能比当初的设定更加深刻而丰富一些吧。虽然这一次，我还是没有能保护好红发姑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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